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正是立夏。海源中路粉樱渐无,繁荫下慢行,脑中回映着刚刚结束的交谈。近日里积下的那些小小的戾气与浮躁似已无踪。
午后的法史研究室略显幽暗,安静中却无沉闷。推门而入,有轻音入耳,将思绪惹回到去年的课堂。无论“中国法律思想史”还是“西方法律思想史”,这都是课间常听到的乐曲。柜中、桌上放满了书,目之所及,充实而不杂乱。恰有师姐来访,期待已久的采访,更像了四个人的促膝长谈。
我已不在时亮老师的课上。交谈中他的言语间却还是记忆中一样的恳切和深远,目光中依然流淌着课堂上熟悉的智慧与温暖。他的课从不拘于书本,也无循规蹈矩的课件,看似从心的漫谈,却更像是为学生的自由思辨描绘着一幅幅清晰的思想地图。他试着将一个个哲学家的人格与精神世界延展,带学生去寻找、去探索那些思想斗士更丰富的灵魂,去体味、去思考那些课本上读不出的深度与宽度。他同样也有担忧,担心会有学生止于自己的课堂,不去阅读,失了本应掌握的知识基础。“这种方式有缺陷,而我更愿相信这种冒险是值得的。我不想错过课堂上最好的学生,更不能让那些闪着光的眼睛失望。”他认为培养学生树立问题意识,去注重论题本身的价值,要优于单纯追求答案与结果。桌上放着学生刚交来的文章,“刚刚读完的两篇,比我当年的本科毕业论文写得要好。”他对学生有着极高的期望,也从不吝啬自己的肯定与赞赏。
回忆初到海大园的日子,时亮自那时便对这里的草木与建筑、这里的空气与远山有了特殊的情感。来海大虽有机缘,为人师却是他早存于心的理想。不似许多年轻人对未来的迷茫,他大一时便深知自己所求,“更喜欢大学校园中的开放自由,也更乐于将自己所思考的与人分享”。“去做自己能胜任的、所希望的”,谈话中他不忘引导眼前的年轻人。对于大学,他有着自己的理解,“除了专业教育,大学生更需要的是通识教育和素养教育”。在他心里,除了创新,大学更是一个需要“理解并传承文明”的地方。而他的课堂,他的读书会,他与学生的每一次恳谈,都是身体力行的传承。
无论何时,与时亮的谈话总是离不开“读书”。他桌旁钱穆先生的《论语新解》同杨伯峻先生的《论语解注》似是在读,也不知读了几遍,犹记得这是他去年课上给学生荐过的两版。阅读似是他融于生命的习惯,而分享与推荐则寄托着他更多的期许。学生时代的时亮曾在拿到阅览证的第一天走完图书馆每个楼层的每排书架,日后借书便不再费时苦寻;也曾翻开一部《民主·共和·宪政》一读便是七个小时,不顾窗外的日沉月升也忘记腹中的辘辘饥肠。而正是那本书,让他发现了一种能够击中内心某些炽热、又让自己想长久追寻的东西,影响了日后的人生选择。所以他坚持给学生推荐经典、办读书会、分享阅读心得。“读书可以养心”,他同样希望我们能够从中找到那些同自己生命气质最契合的东西,过好自己的人生。
采访中我竟多次忘记问出下一个问题,任时间停滞几秒才缓过神。却无尴尬,只是一个倾听着老师切切言辞的“学生”,思绪还停留在上一段的话语中,而忘记自己是任务在身的“学生记者”。
院楼前有几棵老师手植的无花果树,山上还有老师种下的茶。“你们毕业前,应该就可以吃到果子,喝到茶啦”。乐声悠悠,言辞切切,采访也接近尾声。扰了特地来找老师交流的师姐,她却淡然笑笑,表示同样收获颇多。一起离开,边走边聊,“感觉时老师有着君子人格,豁达,自律;对学生、对生活也有着极高的热情,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来给予学生帮助”,她这样说。
时老师的情怀与理想,他对待一切的态度,不禁让人想起“何妨吟啸且徐行”的东坡居士。
“不忧,不惧,做一个头脑明白,内心温暖的人。”这是时亮老师对学生的期待,也是学生眼中的时亮老师。(杨立欣 李雅然)